我国少数民族日月神话的性别文化内涵

摘要：我国少数民族流传下来了丰富多彩的日月神话。本文从分析神话中日月性别之角度入手，来考察其日月神话形成的时期为母系社会或是父系社会，并结合民族生产方式来分析其中蕴含的原始思维、巫术信仰、社会心理等文化内涵。

关键词：少数民族 日月神话 日月性别 文化内涵

对人类来说，太阳和月亮是最显眼的天体，更是最重要的光源和计时参照。许多民族都有日月神话，这些神话折射了他们对日月的认识和态度。不同民族神话中日月的形象大异其趣，其性别也各有说法。在我国少数民族日月神话中，则有日月无性别、日月皆为女性、日为女性而月为男性、日为男性而月为女性、日月皆为男性等多种描述。本文将从原始思维、巫术信仰、社会形态、生产方式、社会心理等方面来分析各种日月性别描述的文化内涵。

一、日月性别从无到有

我国少数民族许多日月神话中的太阳和月亮是没有性别的。如彝族神话《三女找太阳》、佤族神话《射太阳》等。这些神话中的太阳或月亮有几个特征：有发光发热的能力、虽具有一定人格特征却没有性别、其命运最终由人类掌握。这里的日月与其说是神灵，不如说是一种有生命的神秘自然力量。无论是射太阳还是找太阳，都体现了原始人控制这种神秘自然力量的愿望和信心。原始人相信，这种力量可能对人类有益，也可能有害，而他们可以通过一定的方法，趋利避害，利用这种力量为自己造福，并由此衍生了巫术信仰和巫术活动。“尽管巫术也确实经常和神灵打交道，它们正是宗教所假定的具有人格的神灵，但只要它按其正常的形式进行，它对待神灵的方式实际上就和它对待无生物完全一样”1。因此说，神话中对日月无性别的描述，反映了原始人认为自然物体蕴含神秘力量的思维和相信人能够控制自然力量的巫术信仰。

在有些神话中，太阳和月亮本来是没有性别的，后来变得有了性别，如瑶族神话《射月亮》和布依族神话《太阳和月亮》。给太阳和月亮赋予性别，应是原始人“万物有灵论”的反映。原始人相信人有灵魂，并由此推及自然界的各种物体，那么认为对人类生活起着至关重要作用的太阳和月亮有灵魂，便是很自然的事情。既然太阳和月亮像人一样有灵魂，那么很正常地可以推及他们的灵魂和人一样有性别。

认为太阳和月亮有性别，除了折射出原始人“万物有灵论”的思想，还是其生殖崇拜的反映。如瑶族神话《日月成婚》和壮族神话《三星的故事》都描述了日月婚媾并生育子女，这直接地反映了原始人的生殖崇拜信仰。我国少数民族日月神话中，日月为异性的，绝大部分为夫妻关系。这则可以说是生殖崇拜的间接反映。除了日月为异性成婚生育的神话，还有许多神话讲述了女性日月生育，或男性日月与人类女子结合，使女子怀孕生子。这种赋予日月性别，并让其与异性结合从而生育子女的说法，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原始人的生殖崇拜思想。

二、太阳神为女性

在流传较广、影响较大的希腊神话、埃及神话以及我国汉族日月神话中，太阳都是男性，而我国少数民族神话中太阳是女性的却占大多数。这种现象很可能与母系社会形态和狩猎等生产方式有关。

日月都是女性的神话可能是母系氏族社会所产生。在母系社会中，女性占据中心地位，人们很自然地将给人带来巨大福祉和便利的日月想象为女性。此外，与月亮相比，太阳是更加明亮的光源，还是永恒的热源，在人类生活中起着更为重要的作用。那么日为女性、月为男性的描述很可能也是母系氏族社会的反映。

母系社会过渡到父系社会后，社会现实的改变引起观念意识的改变。反映在神话中，突出的一点就是权威神由女性变为男性。我国少数民族父系社会对母系社会的日月神话进行了改造，可是这种改造并不彻底。究其原因，可能是在这些民族人们的心目中，太阳的地位没有在农耕地区人们心中那样重要。

诞生于黄河流域中原大地的《易经》认为日为至阳，是男性的象征，“太阳”这一名称也体现了这一点。埃及神话中的创世太阳神拉、希腊神话中的太阳神阿波罗、印度穆里亚人创世神话中的太阳都是男性。这些神话产生的时空正孕育着发达的农耕文明。农耕生产相当程度上是靠天吃饭，阳光和雨水至关重要，因此日神地位就非常重要。“太阳宗教是发达农业宗教的形态……太阳神……是农业牧畜的创造者，国土和文明的保护者，又被崇拜为维持文明秩序而和野蛮无秩序的一群猎人相斗的战士”2。而我国少数民族除了从事种植业，狩猎、渔猎、放牧、采集等生产方式占重要地位甚至主要地位。这些生产活动对太阳的依赖性显然远远低于农耕生产。此外，对生活在山区、林区等地的少数民族人民来说，直接威胁他们生命安全的是凶禽猛兽而不是太阳。因此少数民族神话中的太阳神自然也不像农耕民族的太阳神那样高高在上，具有不可侵犯的权威。例如以狩猎为生的鄂温克族有《太阳姑娘》的神话，说太阳是玉皇大帝的女孩，将光明和温暖送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可是太阳姑娘每天早出晚归时，却受到西天门守门神的冷遇。如此，既然不必要赋予其高度的权威性，也自然不需安排太阳神非得是社会中占据主导地位的男性。而太阳和重要性更低的月亮为男性或女性，便具有随机性。这样便可以理解有些少数民族虽然已经跨入父系社会，也仍然保留着日为女性的神话。

三、太阳神为男性

正像日月皆为女性及日为女性月为男性是母系社会在神话中的反映一样，日为男性月为女性及日月皆为男性的神话反映了父系社会中男性占据更高的社会地位。只有日月均为男性或日男月女神话的民族，很可能是在流传过程中，父系社会产生的日月神话代替了母系社会产生的日月神话。不过，正如上文所说，日月由女性向男性的转变并不彻底。许多民族进入了父系社会，他们流传日月神话仍是母系社会形成的。如侗族、东乡族、彝族等。而有时同一个民族对日月性别分别有不同的解释。例如珞巴族既有神话说太阳是个老婆婆；又有神话说天地结婚生了九个太阳，两个是兄弟，七个是姐妹；还有神话说大地生了九个太阳，七个兄弟在天地相接的地方，还有两个兄弟在天父的怀抱里。很可能第一个神话形成于母系社会，第二个形成于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过渡的时期，而第三个则形成于父系社会。随着社会形态的演变，后期社会的人另起炉灶创造了新的神话，并和原来的一起流传下来。高山族和苗族的情况也与之类似。此外，在许多日为女月为男的神话中，如仡佬族、布朗族、布依族、东乡族的神话有这样的情节：女子胆小不敢夜间出来，从而男子做了月亮，让女子白天出来做太阳。这样的情节实际上暗示了一个前提：男子本应该为太阳，因为某些原因，把太阳的身份让给了女子。笔者认为，这是父系社会时期人们对母系社会形成的日女月男神话进行了情节的修改。

日为男性月为女性及日月皆为男性都产生于父系社会，而日为男性月为女性的神话流传的广泛性远远大于日月皆为男性的神话。这是因为，赋予太阳为男性、月亮为女性，更符合人们的社会普遍心理，反映了社会对男女性格、心理、生理差别的普遍认知。人们认为男性更强壮，女性较柔弱，因此很自然地将太阳与男性、月亮与女性相联系、相对等。如布朗族神话《顾米亚》中说，太阳是个胆小的年轻媳妇，夜晚害怕，于是让她白天出来。鄂伦春族神话也称太阳胆小害羞，只敢白天出来，月亮是男子，所以敢晚上出来。达斡尔族有神话说太阳是男子，光热强烈、威力无比，一天从大地的东边走到西边，而月亮是女性，文弱淡雅，一个月才走完太阳一天的路程。而且，与太阳相比，月亮作为光源是不稳定的。于是，男人认为这和女人飘忽不定、变幻无常的天性是一致的。除了体格和性格的对应，人们还有一个理由把月亮当做女性：“与月亮的周期相对应，她每月也必行一次公事，这对原始人来说，她与月亮有某种神秘的纽带关系则肯定是确信无疑的了”3。

总之，我国少数民族日月神话中，对太阳和月亮性别的设定和描述，显示了母系社会和父系社会的状况及其演变在神话中留下的印迹，体现了采集和狩猎等生产方式对日月神话的影响，反映了原始人对神秘自然力量的感知、控制自然的巫术信仰、万物有灵的思维、生殖崇拜信仰等原始思维和信仰，还投射出人们对男性和女性的性格、心理、生理的普遍认知，具有非常丰富的文化内涵。

参考文献：

[1]（英）詹姆斯·乔治·弗雷泽著.金枝[M].徐育新等译.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1998，P49.

[2] 中原与茂九郎等.西南亚细亚文化史[M].，杨炼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36，P10-11.

[3]（美）M·艾瑟·哈婷.月亮神话：女性的神话[M].蒙子等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2，P58.

作者简介：张紫云（1988年7月-），女，汉族，河南商丘人，中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专业2010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民间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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