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裕文档网    > 范文大全 > 公文范文 >

童年往事

时间:2022-03-11 09:49:24  浏览次数:

人到中年以后,对于时间的感知愈来愈强烈,逐渐从以往混混沌沌的抽象概念中幻化而出,变得具体、清晰。“他”就像一个天才的导演,引领我们走入剧情,或哭或笑,倾情演绎自己的人生长剧,由序曲到高潮,再渐渐走向尾声……

“他”,在我们进入梦乡的时候,辛勤工作,将“胶片”依照自己的想法剪辑、连缀,一点一点存储在我们的大脑,供我们在某些特定的时刻回味一生。不管那些片断会引起悲伤、悔恨、喜悦抑或甜蜜,它们终将呈现温暖动人的色泽,在记忆的长河中星星点点地闪烁,串起我们平凡却又独一无二的人生。

属于我的第一个镜头出现在奶奶家半明半暗的廊檐下。上午9点钟的太阳,明亮而不晃眼,安静地照耀着院子里的果树、蔬菜和花朵,蜜蜂嗡嗡地在花蕊中采蜜,几只麻雀则小心翼翼地在砖石小径上寻觅食物,一有轻微的响动就振翅飞起,落在电线杆上审时度势。我坐在一个高高的木凳上,奶奶站在身后给我梳头。她先是用一个古旧的簪子在我的头皮上划出一个圆圈,聚拢一小撮头发,用鲜艳的红头绳系一个小辫儿,再把下面的头发一分为二,扎成两把刷子。上面的小辫儿归拢到其中之一,最后用梳子蘸一点小碗里预先准备好的水,把不听话的发丝抿得光光滑滑,脑门上留下一排齐齐的刘海。“好了,你去照一下镜子,看奶奶梳的头好看不。”奶奶一边说话,一边将梳子、簪子等工具放回到到堂屋里一只红漆雕花的梳妆匣子里,出门左转,利索地到厨房盛饭去了。

我那时大概有4岁,在奶奶家的小屋里出生、成长。一岁多时因妈妈学大寨热火朝天,还未断奶的我被送到村里一户老实人家,吃那位母亲的奶水,称呼她为“干妈”。相应地,那家的父亲被我叫做“老干”,三个半大的男孩子统统是我的“干哥”,也是我幼时的玩伴。因干妈没有女儿,所以对我宠爱有加。有好吃的东西总是先尽着我吃,干哥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但他们并未对我有所嫉恨,反而如亲哥哥一般护着我,轮流将我抱来抱去,在我的小脸蛋上狠狠地亲着,如获至宝。

这样,在我童年的光阴里,物质虽然并不丰富,可我的快乐却似无忧无虑的小鸟一般充实。我来回往返于村东至村西的小路上,跨过河中央的小桥,目睹小河边用清凌凌的河水浆洗衣裳的妇女们平静朴实的身姿,沐浴着新鲜的阳光、雨露,还有奶奶和干妈一家疼爱的目光。那些时光流动得缓慢而韵味十足,像电影里有关回忆的一组长镜头,一幅幅掠过的画面,温暖、纯净、美丽动人!

我5岁的时候,父母的工作暂时稳定下来。妈妈在县卫生局上班,爸爸则任教于离城20里的一所乡镇中学,于是我们一家四口团聚在学校宿舍区一间10平米左右的小屋,妈妈每个周末骑自行车往返于城乡之间。

初初回到父母身边时,我大概是怯怯的吧?正如每一个孩子到了陌生的环境总爱羞涩、脸红、不知所措一样。天性活泼的我变得有点沉默寡言,想引起妈妈的注意和喜爱,又找不到合适的途径,晚上睡觉时,我常常贴着墙边儿,不敢像哥哥那样搂住妈妈的脖子。正是从那时起,我明白了孤独的滋味,它在我的内心生根发芽,使我体会到作为独立的个体,永远有一方心灵的空隙是别人无法走近和填充的。

学校门外有一段土路,不算太长,可以直通往去县城的公路。我经常在那条小路上独自玩耍,观察阳光下形状各异的小石子,有时会拿起小树枝来堵蚂蚁的去路。午后的白云总是大朵大朵地自由飘过,我抬头仰望,一种空旷而博大的向往会浓浓地将我包围,我幻想自己长出了翅膀,可以飞上蓝天,穿过云层,看看美丽的仙女是不是真的在另一个世界里自由飞翔。有时候我会走到小路的尽头,再沿着公路走上一段。来来往往的汽车呼啸而过,我一边心惊胆战地往路的最右边退缩,一边想象着它们将去往何处,那里有什么样的街道,人们穿怎样的衣服,供销社里是不是跟学校旁边的那个一样摆着好吃的糖果?

几个月后,我渐渐适应了新的环境,也会在父母膝下心无芥蒂地撒娇,有时还即兴表演一段歌舞,一边唱“东方红太阳升”,一边手舞足蹈,跳着当时流行的忠字舞。大人们很喜欢逗这个脸蛋儿红红的爱唱爱跳的小女孩,爸爸的学生们更是一有空就围着我要我表演节目。在供销社门口的空地上,我舒展着自己欢声笑语的童年,吃着从高高的柜台里递出来的水果糖时,我的笑容如清晨带着露珠的花朵,清纯、甜蜜、一览无余。

6岁的我终于背上妈妈亲手缝制的书包,在镇上的小学开始了读书生涯。那时我是个非常听话、认真的小姑娘。每天老师布置的作业一定要按时完成,不然宁愿不吃不睡。一次镇上放露天电影,家里人都很珍惜这难得一次的娱乐节目,叫我一起去看。但我却非常坚定地回答,我不去,我要在家做作业。没办法,爸爸从外面锁上了家门,留我一个人在家。一路上神不守舍,生怕我会被坏人拐走,直到电影散场回到家,看到我还在昏暗的光线下安静地写字,爸爸不禁夸我真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

我唯一的烦恼来自自己的姓氏。班上的小孩特别喜欢给同学起外号。他们能够敏锐地找出某一姓氏的谐音字,再配上能引人发笑的词组,以此取笑,乐此不疲。由于我少见的姓氏——“康”,我总是在放学的路上被几个孩子追着喊:“糠窝窝~,糠窝窝~!”最后一个音节故意拖得很长,让人感到愤怒、自卑、屈辱。我哭哭啼啼地跑回家里,跟爸爸说我要改姓,我不要姓康了,说他们总是取笑我。爸爸却付之一笑:一个人的姓氏从出生就已决定,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况且,你若改成别的姓,他们还会想出别的办法来取笑。唯一有效的办法就是不理他们,任凭他们怎样胡闹,你只专心做自己的事,这样他们就会觉得无聊,就不会再起哄了。这一招果然灵验,当我对别人的挑衅不屑一顾的时候,周围便不再喧闹,我顺顺利利地进入了小学生的角色。

镇上中学的生活其实非常短暂,只有不到两年的时间。可在我整个童年的记忆中,它却占有非常重要的一席。即使现在,只要有人提起“××中学”这个名称,我都会在第一瞬间涌上亲切的感觉,想起笔直的公路旁那条沙石铺成的小路,小路尽头是镇上唯一一家供销社。不开门的时候,橱窗被细长的一排木板遮蔽起来,以醒目的红色提醒熟悉它的人们,你们回家吧!

由于我们住在学校的教师宿舍,并没有可供做饭的地方,再加上妈妈平时不在,我和哥哥便随着爸爸吃学校的食堂。每天吃饭的时间都相当热闹,老师们每人手里端一个大海碗,里面是高粱面压成的河捞,没什么菜,只用醋和酱油下饭。可大家依然兴致勃勃地谈天说地,丝毫不以为苦。

在食堂吃过晚餐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忙碌一天的老师们终于有闲暇坐下来静享黄昏时的美妙时光。是的,那的确是美妙的时光,也是我一天中最向往的时刻。老师们聚集在我家门前,各有拿手的绝活。有人吹口琴,有人拉二胡,我爸爸则怀抱一架手风琴,让我站在前方不远的地方,学着舞台上报幕的演员,双脚拼成丁字步,先用普通话预报自己的歌名,然后就随着音乐载歌载舞。在那个贫穷朴素的中学校园里,我的童年笼罩在一片温柔浪漫的醉人光芒中,和着我童稚的舞步飞扬、飞扬……

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妈妈在县城文化馆旁边的大杂院儿里租到一间屋子,于是我们一家再次分居两处,我跟着妈妈住城里,哥哥则随爸爸留在镇里的中学。我那时年龄尚小,不懂得这是举家迁往县城的前奏,只记得每天午饭的时候,我和妈妈形影相吊,各自坐在炕沿的两端默默吃饭,从前的欢歌笑语不在了,偌大的屋子透着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冷清。我时刻思念着镇上的一草一木,一到周末就迫不及待地催促妈妈带我一起回去。只有奔跑在那条泥土小路上,我才恢复了儿童的活泼和无拘无束,就像两旁那些迎风舒展的白杨,挺拔着身躯,热烈又深情地随风摇摆自己丰满的枝条。

但没过多久,我就彻底地与我童年的伊甸园告别了。爸爸的工作也调到了县城,我们全家终于得以团圆,而且都成了城市户口。父母无疑是喜悦的,他们拖着全部的家当,带着我和哥哥走向了新生活,一路上像孩子似的兴高采烈。只有我,听着小路两旁杨树叶子发出的沙沙声,却忍不住泪水盈眶,宛若与自己要好的玩伴诀别一样。

那是一只草绿色灯芯绒布料做成的书包,上面用丝线绣着颜色鲜亮的小花小草,还有振翅欲飞的两只蝴蝶。它斜背在一个小姑娘肩上,走路时一下一下颇有节奏地拍打着胯骨,于每一个清晨、午后、黄昏,准时出现在县城里并不繁华的街道上。那个小姑娘就是我,7岁,读小学二年级。

幼时乖巧听话的我,到了那个年龄竟也变得顽皮起来。我对一些体操动作十分着迷。在学校操场上,我经常两腿倒钩双杠,将头和身子向下吊在空中,看到地面上的东西都掉了个个儿,小朋友们站在旁边连连惊呼,就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有着超出常人的勇敢。有一次我从双杠上一头栽了下来,尽管疼得龇牙咧嘴,可并没有当众哭泣,而是忍着巨疼若无其事地走了回去,现在想来,真有点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

我们住的大杂院儿分前院儿后院儿,中间隔着一道小门。有一段时间,我每天都一个人跑到后院儿的稻草堆前练习倒立。我学着高年级学生的动作,在手上呵两口气,向地上一托,欲将整个身体腾空翻起,可练习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有一次只听纤细的胳膊咔地响了一声,我的眼泪生生地疼了出来,好像骨折了一样。可我并不敢跟家里人说,只是独自提心吊胆地捱了几日,竟慢慢好了。

县里有一家破旧的电影院,木制的座椅油漆剥落,斑驳不堪,可比起乡下的露天电影,毕竟高了一个档次,起码能按时播放,还可挡风遮雨。我第一次随爸爸妈妈看的电影是戏曲片《窦娥冤》,当悲愤的窦娥撕心裂肺哭喊道“地啊,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啊,你错勘贤愚枉做天”时,7岁的我在下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令旁边的观众惊讶不已,问我父母:她这么小能看得懂吗?我至今仍记得6月里飘雪的镜头,我小小的心脏因痛楚而紧缩成一团……

从此我爱上了戏曲。县城一年有两次交流会,分别在春天和秋天举行,著名的晋剧演员张鸣琴会在那时一展风采。在大校场的戏台下,我看得如痴如醉,被她浑厚婉转的唱腔深深地吸引,回到家中便找出妈妈的纱巾,绑在自己的两只衣袖上,学着戏里的动作,有板有眼地唱将起来。因为年纪小,我自然记不住戏里面的台词,于是就即兴瞎编,竟也把院子里的小孩儿哄得一愣一愣,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我,虔诚地奉我为老师,跟我学习“唱念坐打”……

我一天天长大,曾经刻苦好学的劲头却一天天衰减。小学四年级我转入实验小学(县里最好的小学)时,学习成绩一度落在下游的水平。以至于五年级毕业以前,爸爸放弃了让我直考初中的打算,计划在家里自学一年,打好基础后再上中学。

于是我更放松了心情,当别人埋头苦读准备考初中的时候,我却一有空就去跳皮筋、打沙包、抓子儿,玩得不亦乐乎!一次爸爸问我:“你们班主任找我谈话了,说你特别贪玩儿,下课铃声一响就拉着两个女同学往教室外面跑,一点都不像毕业班的学生。”我怯懦却又带点理直气壮地回答:“下了课当然要生龙活虎的啦,不是说要劳逸结合嘛!”爸爸被我一句话里的两个成语逗乐了,他笑呵呵地说:“也对,该玩儿的时候就要玩儿!”

我幸运地做了爸爸的女儿,没有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所谓的重点中学等等目标泯灭了儿童的天性。也在爸爸的教导下诚实做人,坚持不以作弊的手段提高成绩。也许正是这一切,使我意外地考取了重点初中,在老师的惊讶和同学的羡慕中离开小学,升上县里唯一的重点中学,成为极少数佼佼者之一。那一次升学考试我在班里排名第八,是我读书以来考得最好的一次。

离开学校的那天,曾经告状的班主任仍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他喃喃自语似的对我说:“实在没想到你能考上重点!那么多学生中取一个,多难啊……”我小小的心灵在那一刻像鼓起风帆的小船,激烈而自豪地跳动着,体会到了什么叫扬眉吐气的感觉。

整个暑假,我怀着无比兴奋的心情憧憬着即将到来的中学生涯。由于重点初中刚建立不久,我是第二届学生。桌椅板凳都是全新订购的。我和我的好朋友霞常常跑到空荡荡的校园里去“参观”。我们扒在教室外面的窗台上,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用目光抚摸那些簇新的桌椅,光滑平整,散发着淡淡的油漆味道。椅子倒扣在课桌上面,没有一处损坏和瑕疵。

假期里的校园十分安静,让人怀疑时光就此凝固,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印证着时钟还在一分一秒地前进。我们,怀揣着纯洁透明的向往,对未来生活的新鲜莫测,充满了孩子似的期待。炫目的阳光透过玻璃在教室里投下一缕光柱,细小的尘埃在其中轻飞曼舞,朝着有太阳的地方努力向上。

开学那天,全家都在为我忙活。爸爸找来绳子用力将行李绑紧,妈妈往网兜里塞洗脸盆、毛巾等洗漱用具,哥哥则支好自行车等在门外。我学着自己折叠衣物,一件件放在花布做成的包袱里面。此时的我宛如即将飞出笼子的小鸟,羽翅未丰,可已有了飞向蓝天的勇气。爸爸半是喜悦半是担忧地说:“从今往后,你就不再是父母膝下弄娇的小孩子了,你要独立生活,学会自己照顾自己。爸爸之所以送你去住校,目的就是想及早培养你的独立能力,这对你今后的人生大有好处。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转眼我的小女儿都长这么大了!”我听出了最后那句话中透出的既自豪又怅惘的情绪,鼻子发酸,眼里含笑地对爸爸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就这样,我坐在爸爸那辆老式自行车的后座上,手里拎着80年代初流行的尼龙网兜,告别了我天真烂漫的童年,走上离开家离开亲人,独对人生的漫长旅程。那天阳光明媚,街上行人稀少,我们一路上各怀心事,都很沉默。我以现在的年龄极目望去,看到那个身穿碎花连衣裙的小女孩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胆怯,可更多的却是走向新生活的激动和明朗。

那一年我11岁。

推荐访问:童年 往事


[童年往事]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