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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子厂前台文员工作手记(2011)

时间:2022-03-11 10:13:23  浏览次数:

A

2007年11月中旬,结束了广州鲁迅文学院培训班的培训,经一贸易公司老总的介绍,我到宝安一家电子厂做物料员,几天后,转做前台文员,使我做文员的梦想得以实现。

本文作者邬霞曾当过多年服装熨烫工

房经理用一张小纸片写了前台文员的工作要求贴在电脑上,以前的前台文员谢××只跟我说了文件在哪个盘里,我就算正式接替了这份工作。房经理说不懂的可以问小谢(另外一谢姓女子,以前做过前台,如今是业务助理),她经验丰富。我才上班几天,就遇到了麻烦。厂里一天到晚要把QQ挂着,便于联系和发送文件,品质兼生产部黄经理让我加他QQ,我应承了。这时,一个电话打到前台,说:“进来。”我以为是黄经理让我加他QQ,说:“好的。”过了一会儿,房经理板着一张脸从采购部走出来,站在台前,说:“我叫你进去,你怎么无动于衷呢?”这事错不在我,我连他们的声音都还分辨不清,他打电话时又不说他是谁,到哪里去?我刚来,要学的东西很多,也必须得忍一忍,便走进采购部向房经理赔礼道歉。

上了十天班,我到采购部把文件交给房经理,他望着我说:“你的试用期是一个月,所以你要尽快学会,不要像前面那个文员……”我替他补充:“谢××。”他说:“一个月后我就叫她滚了。”我说:“我做不好你也可以叫我滚。”龙小姐听见了忍不住笑。打工嘛,不是被老板炒就是炒老板,又有什么关系?即使到时走了,我仍感谢试用期是一个月。学到了经验,还怕找不到工作吗?

一个月后,我顺利通过试用期。

总的来说,这份工作挺清闲,每天必做的是接电话、收发传真,其次是招工、算工资、打文件、扫描文件、接待客户、把前台和会议室的桌椅摆放好、会议室黑板上的字擦掉。BOM单一个月最多发一次,由工程部给我,我盖上“受控文件”的章,再发给工程部、品质部、采购部、人事部、仓库部。有空闲时,就聊QQ,上上网,或写写博客。

B

我和扫地的李阿姨关系不错。每天中午在饭堂吃完饭,我和阿姨都到前台里面的那间办公室休息。这间办公室据说是厂长的办公室,但我来时就一直没人用,只偶尔让客户到里面坐坐。中午下班后就是我们的休息室,可以坐在沙发上也可以睡在沙发上。阿姨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她把厂里很多秘密都告之于我。她说现在的房经理以前在一个厂被炒了鱿鱼,因为和Y总是小学同学,便到这个厂做经理。他才做没多久,会计肖阿姨就看出他很有野心,善意地劝Y总要注意房经理,Y总不以为然地说,没事,他是我的同学。过了一段时间,房经理带了个生产主管王生(现在是PMC)、司机小余、电工提师傅和厨娘谢阿姨来,然后,他又带黄生来。肖阿姨当时管人事,感觉他带一伙人来不对劲,不让黄生填表,房经理到Y总面前一说,黄生顺利地填了表,做了总务。房经理对肖阿姨怀恨在心,夺了肖阿姨管人事的权利,他每天都去骂肖阿姨。肖阿姨不堪忍受,辞工走人。之后房经理对工厂大肆整顿,二楼的办公室原封不动,车间从二楼搬到三楼,二楼的车间租给其他厂,租下了三楼一层楼来做车间,上下两层楼都进行全面装修,光装修费就花了十万元。他管理车间时,每一批货都返工,对员工也极为苛刻,上厕所也必须带离岗证,否则就罚款,员工都叫他“厕所经理”。车间管不下来,便让他去做采购部经理,肖阿姨走后,他做采购兼人事经理。以前Y总经常对李阿姨说她下午不用打卡,干完自己的活就可以回家去。房经理来后,要李阿姨上下班的卡都要打,不打就罚款。Y总的太太以前经常来厂里,前台的财神都由她带头祭拜,自从她看出房经理不是善良之辈后,多次让Y总赶他走,Y总不答应,两夫妻吵了不少架,他太太再也不来厂里了(我从进厂到离开都没见过Y总的太太)。以前Y总和另外一个罗总合开的这个厂,罗总看出了房经理那帮人野心勃勃,很快撤了股,另起炉灶。之后,现在的L总投资几十万和Y总共同经营。李阿姨说Y总知道房经理和总务黄生、提师傅都在背后搞他的钱,L总可能还不知道,如果知道肯定也会撤股。以后说不定两位老总会翻脸,她猜想这厂早晚要毁在房经理手里。

三楼车间外有个小小的饭堂,只供职员吃饭,三元一餐。李阿姨说,厨娘谢阿姨买菜也从中捞钱。菜由厨娘用盘子一份一份分好,饭在一个锅里打。我们的菜很少,因为我每天都去得比较迟,好的都被别人拿去了。有几次,厨娘看我盘子里空空的,问我是不是菜不够,我只得说够。实际上远远不够,每一餐的菜都只够吃一碗饭。她和提师傅都是房经理带来的,我说不够,唯恐她到房经理面前说我坏话,我说够,以后她就照这样做,真是难上加难!有一天吃过饭,来到休息室,李阿姨说现在每一餐加五毛钱,菜还是那样。

C

这天下午5点多,一个湖北男子来,头天安排他进的厂,说好今天搬进宿舍的,但我带给他一个不幸的消息:“行政部的黄生在上午说,新员工要做一天才能搬进宿舍。”他有点气,问:“为什么昨天不说呢?”接着还有更不幸的事发生在他身上。Y总经过前台,看了看他,回来经过时又看了看他,然后问我:“他是干什么的?”我说:“是新员工。”说完低头看程××的工卡。老板碰了碰我的衣服,示意我进去里面办公室。看着他的背影,我心里有了沉重感,不知他要说什么。终于,他回过头说:“这么老的招来干什么?”我说:“他是1981年的。”他沉下脸说:“不知道你们人事部是怎么看的,把他辞退了。”

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那男子时,他叹了一口气,还是那句话:“昨天为什么不说呢?”停顿了一会儿,他说:“早知这样,我就不出厂了,昨天才出来。”Y总出去了,他仍坐在那儿。我说:“你还是走吧,等一下老板看见你在这里,对我有影响。”他不动,想不通的样子。黄经理下来看见那男子,让我过去。我跟黄经理说了Y总的话,他说:“不要就不要喽。”我再次提醒那男子老板说过的话,他说:“你给我解释一下,老乡,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我说:“我们打工什么事情都会遇到。”他问:“老板是哪里的?”我没有回答。业务员李××叫我过去,她问:“那人怎么回事?”我说了具体情况,她说:“你就跟他说不招工了。”一会儿她又出来“赶”湖北男子,湖北男子沉默着,叫他也不应。最后他说:“我想和黄先生谈谈,说几句话。我的行李放在门卫室,让黄先生跟门卫说一声放到明天。”

我带他去三楼,他跟黄经理说这件事。他说:“进不进这个厂无所谓,可是,昨天为什么不说呢?说好今天住宿舍的,明明说好的事,怎么就变了呢?”他望着我说:“感觉被人戏弄了。”他的目光在我和黄经理身上扫来扫去,说:“要是你们遇到这样的事会不会难受?”我点了点头。黄经理安慰他说:“小厂是这样,对面有好多厂,明天就可以进。”过了一会儿,我带他下楼,他掏出一支烟给黄经理,说:“我会再来看你。”下了楼,我跟门卫撒了个小谎,说:“这是我们厂的新员工,暂时没宿舍,行李放到明天。”到厂门外,他又说:“我还准备今晚住进宿舍,洗澡洗衣服,桶里泡着衣服,还没洗就拎过来了。”我沉默着,他说:“去过这么多厂,还从没说过我年龄大的,难道这个厂都是漂亮的人?”他不解气,问:“老板是哪里人?”我知道他的气还没消,劝他道:“算了。”他愤愤不平地说:“像这样的老板,我想找几个人打他。”我说:“你别把事情闹大了,消消气吧,明天去进个厂。”我能说的也就这么多,除了言语上的安慰,我也做不了什么。

D

把招工广告贴到外面也不好招工,我只得让黄生搬张桌子到工业区门口,然后搬张凳子,坐到外面招工。招生产拉长、丝印师傅、普工和临时工。我们厂的工资太低,试用期为一个月,试用期内底薪是750元,加班费是4元/每小时,有全勤奖50元,住宿要扣70元,试用期过后为780元,难以招工早在我的预料之中。物价上涨,其他厂的底薪都是800元以上。

有个叫杨观发的江西男孩,他来应聘的时候我把他带到三楼去,耐心地跟他交代一些事情。他由衷地说:“你是我找工作以来遇到的最好的人。”我问道:“是不是遇到的其他文员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他说:“是。”我说:“我们都是打工的,人人平等,没有谁比谁高级这回事。”他说:“你能这样想很好。”我以前做普工的时候,那些文员都很傲慢,有时故意为难员工,当我做文员时,我把自己和他们放在同等位置上,提醒自己要多为他们着想。曾有一个女孩来应聘,她身份证还没拿到手,我冒险“收留”了她,因为我知道,如果没有身份证,她去找厂肯定会碰壁。

有一个男孩来应聘普工,他不会拿烙铁,用乞求的口吻说:“你就收下我嘛,工作很难找。”这时,前一天填过表的两个男孩来报到,说:“我们带了个老乡过来,你要不要?”我说:“我要问问经理。”我带他们老乡去三楼,想让黄经理面试,那男孩也跟着一起到三楼。我叫他们老乡坐在饭堂门口,又去车间找了黄经理。黄经理说:“让他们先等一下。”我下楼,男孩又跟着我下楼。我决定给他一个机会,说:“你去三楼和刚才那男孩坐着一起等。”

我跟阿姨说这个男孩的事,阿姨对他说:“你要珍惜,如果你做一段时间就走,让别人(指我)没面子。”男孩点点头,神情严肃地说:“肯定啦。”我进车间找了黄经理,说:“黄经理,外面有个男孩。”黄经理干脆利索地说:“男孩子不要。”我走出去,无奈地说:“经理说男孩不要。”阿姨说:“那就没办法喽,帮不上你的忙。”我和男孩一起下楼,他带着落寞的神情。还怕他再纠缠呢,他却礼貌地对我说:“谢谢!”我说:“不客气。”转身的一刹那,我才想起,我应该跟他说说“祝你好运”或“希望你早日找到工作”之类的话。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也深深体会过找工的艰辛。曾有一次,我去应聘仓管,招聘人员说我没有经验,把简历退还给我,我哀求他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学,可是他仍是摇头拒绝了。这男孩就像我一样忧郁,从头至尾没见他笑一下。

过了一会儿,阿姨对我说:“那个男孩好像要哭的样子。”这句话让我有些惊讶,回想起刚才男孩那老实巴交的样子,近似女人一样的哀怨眼神,我的心也变得沉重起来。阿姨说:“楼上的员工都说你人不错。”我说:“要别人尊重你,首先你得尊重别人。”

E

2003年和妹妹一起学电脑,准备找文员的工作,爸爸对我们说:“要做好心理准备,到时也会受经理、老板的气。”在这里,我一次又一次体会到了个中滋味。

我们厂里的财务室是不允许外来人员进去的,有一次我到财务室去了,一个供应商趁此机会溜了进去。等我出来,Y总板着一张脸说:“客人来了你就安排坐下嘛,真不知道你这前台是怎么做的!”

有天,L总让我给他发传真。过了一会儿,他说没发过去。本来发传真是把纸反过来,把头部放进去,他这份却是把纸反过来,把脚部放进去。我帮他重发,他在一边看,说应该先把纸放进去,再拨号。接下来,他还不冷不热地来一句:“你不会发传真啊?”我懒得跟他理论,这一个多月的传真不是我发的还会是谁发的?这时,采购部的龙小姐出来了,她有点像男孩,是爱打抱不平的那种。她说:“我们发传真都是先拨号再放纸进去。”完了她还大胆地说了一个字:“笨。”L总不吱声了。

招了一大批临时工后,有一天早上蒋××拿来工卡让我算工资。我一看工卡,只打了三天的卡,我非常讶异。过了一会儿,又有几个临时工拿工卡来算工资,我才弄明白是厂里没货做,让他们走的。他们几个在那里叹气、抱怨,似乎把过错推到我身上,因为是我把他们招进来的。

黄经理来了,拿起李××的工卡说:“这个人不是做正式工的吗?你怎么弄成临时工?你们行政部不知怎么做的,搞得乱七八糟。”我说:“他说他做临时工。”黄经理说:“我在入职档案上写的是员工。”李××在他后面连声说:“我是做临时工。”黄经理走后,我看了李××的入职档案,确实写着“员工”二字,就对李××说:“这上面写的是做员工。”李××说:“哪里,我是应聘拉长,他说不合适,我就做临时工,是他自作主张让我做员工。”至此,我才明白这又是黄经理使的阴招,之前他叫我打招聘广告要把底薪和加班费打高一点,先把他们骗来再说。有一四川老乡做了一天就来跟我说,要把正式工改做临时工,最后问一句:“老乡,我们是老乡,你为什么要骗我呢?”我还真是冤枉,骗他什么了?招工的时候我没夸大其词。

我按照财务的指示对他们说:“你们下午再来领工资。”他们不依了,大舌头王×说:“下午来?我们来回都要几块钱车费。”我说:“你们跟我说也没用,我又不发工资。”好说歹说,他们才答应回去,四点钟再来。

到了下午,情况又有变动。财务说让临时工三天后再来拿工资。因为临时工不安排住宿,他们都住在外面,有的比较远,我便问清三天后是上午还是下午,以免他们跑冤枉路。我首先打电话给银××说明此事,他生气地喊:“有没有搞错?上午说下午,下午又说过三天后,我们都没钱吃饭了。”被他一吼,我也有点生气了,说:“我是好心才通知你,叫你三天之后就三天之后再来,你今天来也没用。”挂了电话,我又通知了另外两个留了电话号码的临时工。过了一会儿,又有两个上午上过班的临时工拿来工卡,我说三天后拿工资,他们爽快地答应了。

下午还不到四点,除了下午拿来工卡的临时工外,上午拿来工卡的临时工全来了,其中还有一个辞工几天都没领到工资的员工。他们把前台旁边的椅子、沙发占满了,埋怨声四起,都板着个脸。房经理经过前台问我他们是干什么的,然后去财务那边说让临时工六点钟再来。他们又不高兴了,说六点都已下班了,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电话铃声响,我以为是客户的电话,忙拿起听筒接听。房经理大声问道:“邬霞,那几个临时工不是叫他们六点钟来吗?怎么还坐在那里?”我说:“我跟他们说了。”房经理的声音陡地提高八个分贝:“你怎么坐在那里一点魄力都没有?这么小的事情还要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吗?”挂了电话,我气得大口喘气,想把所有的不快吐出去。之前杨××来见工时说过我是他找工作时遇到的最好的人,我开心地向妹妹说起这事,妹妹说我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不是得到员工的承认,而是要得到上司的认可。也许,我做到让员工满意,就不能使上司满意。憋了一肚子气,而几个临时工不知道我挨骂的事——但事情皆因他们而起,我觉得我不能再对他们客气了。于是,我第一次对跟我一样的打工兄弟们翻脸。说完之后,我的脸发烫,我想我一定满脸通红。到镜子前一照,果然如此。

银××和王×出去了,另外几个还坐着,过了几分钟,他们俩又进来了。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塞了一样,快要喘不过气来。既然我这样说他们都不听,我已决定了,等一下房经理再说我,我就让他把我炒掉,反正今天刚好是我一个月的试用期到了。这时,坐在旁边的两个供应商,问临时工怎么回事。也许他们是想劝他们出去一会儿,我是这么认为的。银××说了事情经过,他们仍然坐在那儿。

四点半的时候,财务拿着临时工的工卡和工资表出来了,我这才知道他们不知何时又把时间改成了四点半。临时工们领了工资都非常开心,我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吴×州和吴×都是湖南人,可能还有亲戚关系吧,他们一起来我们厂做临时工。突然有一天他们被经理通知下午不能再上班,只得交了工卡,让我算工资。当时我遵照财务的吩咐让他们三天后来拿工资,他们倒没多说什么。

他们来到厂里领工资,我马上通知财务,财务说下午才能领。他们有点生气,但好脾气的他们没有发火。经过我的几句劝慰,答应下午再来。我怕他们和前两天的几个临时工一样赖着不走,非要领到工资不可,他们的态度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大概是人的性格不同吧。

下午吴×和吴×州两点多来到厂里,我告诉他们一般财务那边要四五点钟才给工资。这个时候,即使再好的脾气也难免生气,他们摇了摇头,表示不满。吴×州问:“为什么要这么晚才能拿?”我说:“这是厂里的规定。”我看得出来,他们也有点埋怨我。

不一会儿,临时工杨××来了,他见工的那一天就知道我的为人,所以他乐意跟我聊天。他自然又说起我是好人的事,说我对人客气。

聊了一会儿天,杨××到车间找人去了。吴×州可能是通过杨××对我的评价,再仔细想了想我的为人,他也向我敞开了心扉。他说:“我和吴×昨天去找了个招临时工的厂,今天上班,但想到要来这里领工资,就说好下午去上班。今天上午来了没领到工资,就去那个厂想说明天再上班,不料去了那个厂却被告知临时工已招满。我们的房租今天到期了,如果不打算进厂了就得立即回家。”我听后真替他惋惜,人生当中有的机会往往就是那么一天两天的事,错过了,就不再回来。

为人打工,总免不了受气,关键是要自我调解。以前我在第一个制衣厂打工时,员工经常被管理人员骂得狗血淋头,挨骂之后,管理人员还站在身旁看我们做事,我们心里特反感,嘴上却不敢反抗的滋味我现在还记忆犹新。在这里不管老板和经理怎么说我,我都能承受。因为他们说完之后就会走开,能留下时间和空间让我慢慢消气。

F

工厂陷入了瘫痪状态。房经理让我贴了通告,住公司宿舍的办公室职员每月补助200元,其余的房租费按人头分摊,或者搬出宿舍,补200元自行解决住宿。刚开始还以为是住外面的补200元,直到黄经理打电话说都没得做了,我才醒悟过来。职员的工资拖欠着没发,厂里的电话费电信局一催再催,员工宿舍的房租费也欠了好几个月了,房东来找了一次又一次。Y总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说:“你可以去起诉。”职员的工资发一半留一半,还传出要裁员的消息。

过了几天,工程部裁掉一个结构工程师,车间裁掉一个拉长。另外几个职员都无心再做。会计辞了工,工程经理还没等我把解雇书给他,就离开了。后来他告诉我,由于老板给不出高工资,他就让其给他算工资走人。二楼办公室的财务室和采购部及业务部都搬到了三楼,只剩下Y总、房经理、我、总务黄生、三个业务员。三楼的卡钟从前门挪到了后门,每天前门都锁着。我们上三楼办事麻烦得要死,要下楼穿过院坝,再上三楼。后门关着,得叫保安打开,然后再穿过一道小门,经过仓库外面。走进车间,再拐个弯到三楼的新办公室里。以往从二楼直接上去,最多只要两分钟,现在至少要六分钟。我嫌打卡麻烦,还好保安凯叔自告奋勇给我打卡。我带验货的通过这种渠道,走进品管部,他们都问为什么搞得这么隐秘?过了几天,我才知道,厂里是怕供应商来闹事,才出此下策。

在这之前,已经有一家供应商来闹过事。那天,两位老总和几个办公室人员都在三楼开会。有一个女孩来应聘会计,我安顿她坐下,跟她说稍等,经理在开会。不一会儿,一个戴太阳镜的女人带着几个男的气势汹汹地来到前台,说:“找Y总。”我说:“不好意思,他在开会,你们先等一下。”她说:“我不可能等他开完会,限你十分钟之内把他叫来。”我说:“你们先坐一下。”她用手指指着我说:“你最好给我找个管事的出来,不然你们别想在这儿做了。”我只得上楼去找Y总,向他说明了事情经过。我从三楼下楼,上楼时碰到PMC,只见他满脸通红,我猜那个女人肯定拿他开涮了。房经理下楼来,我跟他说:“有个应聘会计的女孩。”他答应了一声,走进了办公室。Y总下来后,带那几个供应商去他办公室协商,不久,那几个供应商就走了。这时,Y总看见应聘会计的女孩,问:“她是干什么的?”我说:“是应聘会计的。”没想到他立即垮下脸,把矛头指向我,说:“来应聘你要早说嘛,让人家等一个下午。”我感到委屈极了,真是受夹板气,我又不是财务,供应商找我麻烦,这个女孩来应聘时,他们都在楼上开会,而且经理一下来我就及时告诉了他,是他没有及时面试。回头想想,Y总可能是被追款追得焦头烂额,心情不好,才会把我当出气筒,觉得也应该体谅体谅他。不一会儿,听李阿姨说,那个供应商说要去起诉。我感到做老板也不容易,气也就全消了。

在一个星期五的下午,房经理让我用A4纸打“明天休息”几个字贴在门上,目的是给供应商看。于是,我们破天荒地有了双休。等星期一上班,发现前台鱼缸里的金龙鱼竟然浮在水面上,已经死掉了。这条鱼价值8000元,听人说有一次一位客户出价10000元老板都不卖。李阿姨猜想是供应商前两天来闹事,一气之下放了药,把鱼给毒死了。这似乎预示着“鱼死厂亡”。李阿姨站在前台时,Y总一边烧香一边对我们说:“你们安心在这里做,不要受什么影响。”紧接着,提师傅把前台写着“×××数码视听有限公司”的招牌拆了下来,墙上的产品海报也撕了下来,门上的厂名也用刀片刮了下来,让我接电话时说“你好”,后面不用说厂名。财务让我在电话机上录留言,客户打电话过来就会听到我的语音提示。我这才知道,厂名已更换。

几天后,PMC、总务黄生马上拿了工资走人,采购部的龙小姐不敢来上班了,怕供应商找她麻烦,她曾听说有一个女孩做采购,欠供应商太多货款,供应商一之气下把那个女孩杀死了,龙小姐不敢去找采购的工作,只得暂时去做普工。

又过了几天,二楼的几个业务员都没来上班,其中有一个女孩和龙小姐关系要好,我当她是要和龙小姐携手在一起,才没来上班,哪知有一天房经理带来的司机小余说业务部解散了,他们早拿了工资了。

有一天,来了几个牛高马大、虎背熊腰的男人,径直去Y总的办公室喝茶、聊天。Y总来了不久,他们又一起出去了。第二天,Y总没有来,房经理没有来,倒是前一天下午来的那几个男人来了,仍然是一来就往Y总办公室走,俨然是这里的主人。到了下午,Y总打电话来对我说:“那几个人是我朋友,来了后让他们进他办公室坐。”我猜想是换老板了,前段时间就听他们说二楼要租给别的老板,我也亲眼看见L总曾带人来看厂。提师傅说那几个男人是老板请来处理事情的,等处理完了Y总再回来。我听说老板欠了供应商一百多万货款,多的高达十几万,少的也有两三千。

办公室里的电脑全搬到三楼去,换上了几台老式旧电脑。供应商开始陆陆续续找上门来要货款,最多的一天高达二十几个人。会议室、前台、大办公室、老总办公室、经理办公室到处都是人,“热闹”得不得了。这时,我又知道了一条消息:那几个男人不是Y总的朋友,而是他请来的黑帮,黑帮老大没见过Y总。厂里拿不出钱给供应商,就用仓库的货品抵消。那些产品都是积压的货物,以前卖不出去的,放了好久。有人挺聪明,说这是不是你们在玩花招。有的人更直接,说那些货是以前卖不出去的,一语击中要害。有的人气愤难平,说老板宣布倒闭,他们大不了不要这点货款,但我们老板这样处理,犯了诈骗罪,如果起诉他,会坐牢的。有的人说挖地三尺也要把房经理找出来,那人心太黑,老是请他吃饭,给他红包,前几天还说让他们过几天来拿货款就是了,谁知来了是这种情形。可能是怕供应商报复,房经理在车间做普工的姐姐没来上班,宿舍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拿就溜了。房经理的女儿左手只有一根手指,还是阴阳人,很多人说他是坏事做多了,得到报应。

供应商拿不到钱,心有不甘,但老板不在,有什么东西就拿什么,怕到头来连一点东西都捞不着。开始两天,供应商都用车来拉货。供应商又有了怨言,说有一种音响市场价才十五元,抵货款算的是七十元一个。办公室看上去挺气派,但空有一副漂亮的架子,老板拿不出现金,供应商也只得妥协。办公室的电脑、前台的桌子、会议室的椅子、几个办公室的空调都被搬走。值点钱的东西都搬完后,那些供应商就开玩笑说把我搬走。有个老板坚持要拿现金,有天中午带着他厂里十几个员工来我们厂,他的一个手下动手打黑帮老大一下,黑帮老大打了他两下。我跟李阿姨说打架了,她急忙进去劝开了。那位老板和黑帮经过协商,顺利拿到了现金。另外一个供应商特别倒霉,那天他进我们厂跟李阿姨随意地聊天,才说了几句话,黑帮就来了,他们对供应商说,吵什么吵,再吵打死你,二话不说踢了供应商几脚。真是欠债的还欺压到讨债的头上了。清明节后是星期六、星期天,厂里连放三天假,但为了供应商,我和财务、仓管、提师傅前面两天下午都得上班。

有供应商劝我和阿姨别在这里上班,说厂子要死不活的,厂里的员工像花一样快蔫了,我们怎么浇水都没有用。他还说,我们在这里做随时可能倒闭,还要受供应商的气,划不来。

说到受供应商的气,我的确受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气。那段时间他们真正要找到的人都退到了幕后,我作为前台,要直接和他们打交道。有供应商跟我说Y总的电话已停掉,问我知不知道他的新号码。我说我不知道,他们生气地说,你怎么会不知道?装什么装!忍了几次,我终于忍无可忍了,就回击他们,说老板的号码怎么会随便告诉我呢?你们不要说得那么难听!这样说了之后,他们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有一天,小谢来二楼拿样东西,看到黑帮那几个人,问我是干什么的。我说是黑帮的。她说吓死了。我觉得好笑,她只看一眼就吓死了,何况我天天要面对那些人,那些事。这个过程中也不是没动摇过,蓝紫姐给我介绍的工作是东莞一别墅区文员,但我没请到假,没机会去面试,只好作罢。我写了辞工书,一直放在抽屉里,没有交上去,不忍老板在需要我们的时候离开。

G

黄生在外面开了一个店,听说生意还不错。他在厂里采购东西时,也弄了不少钱。房经理本想在宝安买房子,但厂里情况不好,怕闲言碎语,只好把这事儿先放着。尔后Y总和房经理开始出入工厂,二楼办公室重新装修了一下,还买了几张桌椅,前台又买了一条金龙鱼养着。房经理的姐姐又来上班了,他还让他老婆来做临时工,这事引起不少非议,连黄经理都说房经理有病,正式工都没事做,天天放假,他还让他老婆来做临时工。李阿姨和员工都说老板没用,做老板做到这份上,很悲哀。听说供应商都联合起来,不给我们厂供货,就算拿现金也买不到货。

在一个黄昏,广州一家杂志社的主编给我打来电话,让我去他们杂志社做编辑,我喜出望外,做编辑可是我多年的梦想呢。我决定辞工,一个月后去广州。一文友让我早点辞工去,怕失去机会。星期四的下午,L总宣布全厂放假,说下个星期一再上班。第二天,小谢打电话叫我去上班。我是下午去的,财务让我把员工工资算出来。以往都是月底才算工资,而今天才九号,我预感到厂要倒闭了。李阿姨说昨天很多员工找老板,要求保底,这十天他们两天班都没上足,这样下去饭都没得吃。我更加肯定了叫我算工资是要把工资发下去,然后散伙。事情处理完了,我要走也可以走得心安理得了。我向L总表达了想走的意思,没想到他很爽快地答应了,工资一分钱也不扣。做了五个月,我的前台文员生涯宣告结束。

资料写作者:邬霞,工人,现居深圳。以上资料由作者本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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