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神话《赫拉克勒斯》与《支格阿龙》的比较分析

摘要:《赫拉克勒斯》与《支格阿龙》分别是希腊和我国彝族地区广为传诵的英雄神话。尽管它们分属不同的国度,产生于不同的历史时期,各自具有其不同的特点,但在许多方面两者又极为相似。本文试对两者的共异性进行比较研究,力求探索它们之间异同的产生来源从而窥出某些内在规律。

关键词:英雄神话;异同;内在规律

一、引言

神话的产生,在于创造神话的原始人的心理与生活状况[1],是用“想象和借助想象以征服自然力,支配自然力,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的过程[2]。而作为神话的一部分,后起的英雄传说,是出于对祖先的崇拜,把本部落里才能突出或做出重要贡献的人物,加以夸大想象,对人间的英雄予以“神化”的结果,表达并反映了人类反抗自然、征服自然、战胜自然的强烈愿望及其做出的不懈努力。英雄神话因此而产生,它表现了先民主体意识的初步觉醒,并朦胧意识到了人是世界的中心、宇宙的主人。英雄神话的主角往往是神人同形同性、半人半兽或神人结合而生的英雄,他们具有过人的才能与非凡的毅力。这些英雄身上往往表现了本民族的性格与气质,他们在与自然和恶势力的斗争中功绩卓著,造福于人类,所以得到人们的敬仰和崇拜,并将他们加以神化。由于各民族在神话产生的时代和社会形式上的一致性,不同民族的神话有许多共同之处。这些神话故事都抒发了先民们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遐想,希腊神话《赫拉克勒斯》与中国神话《支格阿龙》也不例外,尽管它们各具特色,却似乎遵循着某些共同的规律。

二、《赫拉克勒斯》与《支格阿龙》之间的相似之处

远古时期人类相似的地理环境和相同的生理需求使不同地域的人类文明有着许多相同性,这种共性是由各民族神话产生的时代和社会结构的相似性造成的。在希腊神话《赫拉克勒斯》与中国神话《支格阿龙》之间,在基本母题和思维逻辑上都明显存在某些相似的共性。

1、英雄神源母题

英雄神源历来是英雄神话中非常重要的一个母题。赫拉克勒斯与支格阿龙虽面目各异,英雄业绩也迥然不同,然而神源却是它们所共有的。赫拉克勒斯是万神之父宙斯的儿子,而支格阿龙虽不是神的嫡系子孙,却也并非等闲之辈,他是其母去看鹰时,因鹰滴血而怀孕生下的。他们在婴孩时代就显示出了神异才能,前者在摇篮里时竟双手捏死了两条可怕的毒蛇,后者两岁时能射走兽,长大后其神勇就更不用说了。

那么原始人为什么不约而同地把自己的民族英雄和祖先视为神袛或神的后裔呢?这与他们原始思维中的祖先崇拜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原始社会中,血缘关系是维系社会组织的重要支柱之一,民族的生存、发展、繁殖壮大,无不依靠血缘关系的纽带。因此,在原始人的观念中,血缘关系是头等神圣的。由于人们对生殖繁衍不可能给予科学解释,血缘上的联系,例如父母兄弟之间、祖先与后代之间都必然会蒙上层层神秘的色彩,尤其对氏族的始祖更是顶礼膜拜,认为自身就是祖先的一部分。正是这种强烈的血缘观念使原始人自然地把人导向了神,把自身与祖先联系了起来。英雄神话的神源母题,正是原始人回溯思维的结果。

2、英雄宝物母题

大凡神话中的英雄,要在各种冒险中斩妖除邪、所向披靡,没有神灵宝物之助是万难成功的。因此,我们惊讶地发现,在不计其数的中外原始英雄神话中,没有一个英雄是无宝物的,每个英雄都奇妙地以不同方式和途径获得了上天神灵赐予的神物。赫拉克勒斯得到了神的许多礼物:赫尔墨斯送给他一把剑,阿波罗送给他一把弓,赫维斯托斯送给他金箭袋,雅典娜送给他青铜盾。而支格阿龙则得到龙王赐予的“双翼神马”及神剑、神鞭与神棒,此外他还从公鸡与公鹅那里分别得到了宝瓶与神针,这些宝物在关键时刻无不起到了关键作用。

英雄宝物虽品种繁多,且各显其态、各显其能,然而仔细辨明下来,它们都具有某些共同的本质属性和特征。例如,凡是宝物都有灵性,都是为某英雄所专用,并为对付某物才出现等等。而这些特征恰恰可以在原始社会的图腾崇拜中得到某种说明。在原始社会,原始人由于认识能力低下,他们往往从自己的意志能支配自己的行动这点出发,推想到世间万事万物也都是有意志和思想的。这是远古人类图腾崇拜的心理基础,也是一切神灵观点的萌芽。这些原始的图腾崇拜都是原始人不自觉地运用类比的思维方法,把动植物、乃至无生命的、静态的东西赋予了人的思想和意志的结果,也正是这种原始类比思维成为一切神话英雄的宝物无不具有灵性的本质根源。

3、近乎雷同的逻辑思维

从这两则神话中,我们又惊讶地发现它们都具有相同的思维线索:英雄神源——导致英雄行为和冒险——获取宝物来增加神性——搏斗(意志、勇力)——宝物神性的显现——英雄杀死妖魔,取得胜利——美满婚姻——悲剧结局。赫拉克勒斯为了升格为神,必须遵从神谕完成国王欧律斯透斯交给的十二项任务,从而导致了以后一系列与各种怪兽作斗争的英雄行为:勇斗圣密阿巨狮、杀死九头蛇许德拉、生擒刻律里亚山上的花鹿、活捉厄律曼托斯山上的野猪、驯服克里特岛上的公牛、带回地狱恶狗刻耳柏斯等,最后功德圆满,赢得美人伊阿尼拉的芳心,后又因她生嫉妒之心,将沾有毒血的魔衣托人送给赫拉克勒斯,以至于他含恨而死。支格阿龙故事也大同小异,写他寻母、娶妻、寻访天界、射太阳、降雷、驯服各种怪兽等英雄行为,最终也以悲剧告终。尽管支格阿龙的遇难故事说法不一,但也与女人有关,是被女人将其神马的翼剪去后坠海身亡的。英雄从出生到死去,每一步行动都互为因果,按照常见的逻辑思维规律进行。此外,赫拉克勒斯神话中大量出现的神谕以及支格阿龙神话中的咒语都起到了一定的粘合作用。如果我们多多注意和考证这些隐晦的含义,就很有可能对神话的本质探讨得到一些新的收获。

三、《赫拉克勒斯》与《支格阿龙》之间的相异性

当然,这二则神话尽管有上述相同之处,但是它们又存在不同的特点。通过比较研究,这二者之间存在如下差异。

1、反映的时代背景不同

在赫拉克勒斯神话中,讲述的是大英雄建功立业的伟绩,其中有国王、仆人、战俘、实行的是一夫多妻制,很显然它反映的是奴隶社会的父权专制时代。希腊神话的产生比较迟,是原始社会父权制的产物,正如恩格斯所言:“希腊人,在他们出现在历史的舞台上的时候已经站在文明时代的门槛上了;…… 母权制已经让位给父权制。[3]”而从支格阿龙神话中其母因鹰滴血而怀孕生子这一现象可以看出,这是典型的“知其母不知父”的母系氏族时代。在母系制这个漫长的历史里,实现的是血缘群婚,以后才进入到以图腾为单位的氏族之间的两合组织形式的族外群婚。支格阿龙的母亲因鹰滴血而怀孕生子的现象,正反映出她所处的时代,婚姻已发展到两合组织形式的婚姻形态,正反映出她所在的龙图腾氏族与鹰图腾的氏族属一个两合组织,互为婚姻。后来到支格阿龙娶主动向他求婚的表妹为妻安家时,已表明古时彝族婚姻形态正由群婚制向对偶婚制进化,它是当时社会形态的反映。

2、神人消长关系不同

在赫拉克勒斯神话中,神居于至高无上的地位,他们决定着人间的一切,人的力量在神面前显得微不足道。赫拉克勒斯从出生到死亡乃至最后升格为神,无一不受到神的操纵,他一直都未能摆脱神谕的控制,只能心甘情愿地接受命运之神的摆布。而在支格阿龙身上,人的力量得到了一定的强化,如射太阳、月亮的业绩主要是先人的经验与支格阿龙个人本领相结合而取得的。显而易见,此时彝族人民的观念中,已不像前人那样迷信神力,而是开始把注意力转向自身,以人自身力量的物化来达到或满足自己的需求和欲望,开始在主观上确立了自己在自然界中的位置,进入了有自我意识的、真正的人的时代。这从社会发展史的角度来看,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因为人从意识向自我意识的转化涉及认知主体对象的变化,人达到自我意识必须从认识自然事物转向认识人本身,而人类自我意识的产生,也是人从面向外在事务转而面向自己的结果。

3、反映的价值观念不同

在赫拉克勒斯神话中,主人公的一系列除妖行为,都不全是自愿的,很多是不情愿的。他之所以那么干,是因为他不想违背神谕,是为以后升格为神积累资本,由此可见,他的出发点纯粹是为了一己之私利。此外,他对违背自己意愿的人往往毫不留情,无论是自己的老师、亲友乃至爱将都格杀勿论,事后虽有悔恨之心,却也可以看出西方人看重生活欲望的满足,追求个人价值而伦理观念淡薄。而支格阿龙却知道知恩图报,三岁时便射了一只金钱豹送给曾教他射技的牧羊老人。为了寻找母亲,他不畏艰难险阻,在寻母途中一遇到威胁当地人民的恶势力,就强忍寻找母亲的焦急情感,以为民除害为己任。他是全心全意为大众谋福利的彝族古代英雄的形象。究其原因,这与东西方价值观不同是分不开的,在西方强调的是追求自我价值;而在中国,人们推崇的人生理想是为了民族的兴旺与大众的利益舍己为公。只有像支格阿龙这样勤劳勇敢,以维护群体利益为己任的人才是英雄,才值得称颂。这两部神话折射出了东西方人不同的人生态度与价值取向。

四、结论

《赫拉克勒斯》与《支格阿龙》分别产生于希腊和我国彝族的原始社会时期,都是先民们征服自然过程中的社会历史面貌的留影。由于当时的社会结构和生产力水平的相似性,二者在神话的基本母题和逻辑思维方面显示出一定的相似性,但是由于所产生时代背景和东西方价值观的差异,二者又各具特点。可见,神话是各民族对自然和社会进行探索、理解和幻想的结晶,它具有朴素的哲学和宇宙观,反映了东西方民族不同的文化内涵和各自民族独特的历史条件、价值取向。我们只有通过综合比较分析,才能找出其中有规律性的东西,才能揭开迷雾看本质和内涵。

参考文献:

[1]矛盾. 神话研究[M]. 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 1997, 第二页。

[2]马克思、恩格斯. 论文学艺术[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3, 第一卷, 第111页。

[3]斯威策. 希腊的神话和传说[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4, 第27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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